消失观后感(消失的夫妻观后感)
消失观后感(消失的夫妻观后感)1
“实在过不下去就离婚吧。”
“离婚了和你过啊?”
你看这话说的,看似都在开玩笑,但你细品,能互相开这样玩笑的人,大概率是说者有心,听者也有意,再发展下去就是一拍即合。
继续发展下去呢?咱先不说别的,话题回到今天的这起案列,妥妥地又闹出了人命。事情大概是这样的:丈夫怀疑妻子有外遇,两人离婚后丈夫才知,第三者另有其人,第三者和这个女人相处了一段时间后,又发现了新的第三者......
到底谁才是第三者?最终,女子客死他乡,成了无名女尸,案件悬疑四年,四年后前夫协助警方破获了这起命案。
而凶手讲出的真相却让人大跌眼镜,也再次印证了那句自古多情出命案!
破裂的婚姻消失的妻子
翠花(化名),女,34岁,湖南省怀化市辰溪县人。早年间翠花经人介绍和张三(化名)组建了家庭,婚后育有一儿一女,生活虽然拮据,但还算幸福。
不知什么时候,张三沾染了赌博,玩得也越来越大,不仅输光了家中积蓄,还欠下了20多万赌债,一下子让这个本就拮据的家庭雪上加霜。
2013年的时候,为了偿还债务,也为了挣钱养活两个孩子,夫妻二人将孩子留给老人照看,一起来到了浙江省嘉兴市的桐乡打工。
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这话说得一点没错,自此开始两人矛盾不断,经常吵闹。这人吧,一旦有了矛盾,你再看就感觉哪里都不对。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张三发现翠花和工地上一个名叫李四(化名)的“暧昧不清”,一次吵闹的时候,张三当着其他工友的面动手打了她一顿。
因为你输了钱,老娘背井离乡出来和你打工还债,你骂我也就算了,还动手打我,这回翠花不干了,一气之下离开了浙江工地,独自一人跑到了广州打工。
更让张三没想到的是,翠花还因此和他离了婚。对于此,张三一直耿耿于怀,认为是工友李四插足,破坏了自己的婚姻,自己的老婆一定是被他拐跑了。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李四依旧在浙江工地,并没有跟随翠花一起离开,这是怎么回事?张三虽然想不通,但心底里还是认为他们两人不清不楚。
过了一段时间后,张三开始后悔了,毕竟家里还有两个孩子,于是乎他开始到处打听妻子的下落和新电话号码。
虽然没有找到人,但还是要到了翠花的新电话号码,令他没想到的是,电话只拨通了一次,没等他说几句话,翠花就挂掉了电话,再以后,翠花就没接过他的电话。
翠花的行为让张三又开始胡思乱想,他更加肯定了妻子有新欢的可能,只不过这个人是不是李四他也不敢肯定了。
接下来,张三又是花钱又是托关系的,打印了一份翠花的通话记录,果然,张三发现有一个电话号码一直与翠花保持着密切联系,通话时间还有按小时算的。
张三试着拨通了这个电话号,但是对方并没有接,为了验证这个第三者是不是李四,张三当着李四的面拨了一次这个电话号码,但是并没有发现李四的手机有响动。
“看来是我误会翠花了!”张三这样安慰自己,但他又无法想明白频繁出现在翠花通话记录中的这个电话号码是怎么回事。
2014年快过春节的时候,张三试着再次联系翠花,但她的手机已经关机了,回到老家也不见其人,就连娘家人都联系不上她。
时间一晃,又过了四年,翠花依旧音讯全无......
无名女尸
2018年的一天,翠花的父母家里突然来了一群警察,开始对他们进行调查询问,基本都是在问关于翠花的事情。
两位老人误以为消失四年的女儿犯了什么事,被警察找上门了,不曾想,警方在做过DNA比对后,告诉了他们一个残忍的消息:“你女儿翠花遇害了!”
原来,早在2014年1月23日的时候,翠花就已经遇害了,而她的尸体是在四川省内江市石子镇的某条河沟里发现的。
翠花的尸体被打捞上来后,其状惨烈,震惊了在场的办案民警,头部和后颈部各有5处刀伤,而她的面部却被砍了9刀,以至于半张脸几乎毁容,完全辨认不出容貌,双手处还有几处抵抗伤。
而在案发现场,警方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随身衣物里也没有任何证件,为了确认她的身份,警方在当地进行了大量走访,毫无所获。
案发地点水域
更难办的是,因为她的面容几乎被毁,还原难度非常大,警方经过多次尝试,刻画出一张死者照片,不仅对全国范围内的失踪人口进行了比对,还发布了悬赏通告,但都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因为身份无法确认,翠花就此成了“无名女尸”,此案一搁置就是4年。直到2018年的时候,当地警方再次梳理此案的时候,做出了一个大胆猜测:“会不会是咱们复原的人像与死者相差甚远?”
基于这个想法,四川内江市东兴区警方找到了人像复原方面比较有经验的刑侦专家,位于沈阳的中国刑事警察学院的王鸣久老师。
令所有人惊叹不已的是,东兴区警方用了4年时间都未能正确复原的受害者人像,王鸣久只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就复原出了新的人像照片。
与之前的复原照一对比,确实存在很大差别,当警方将这张新照片录入人像比对系统后,果然出现了一个相似的结果,正是湖南省怀化市辰溪县的翠花。
警方来到翠花的父母家后,通过DNA比对,确认了这一结果,不得不说,王鸣久老师确实牛。
翠花的父母听闻噩耗,悲痛欲绝,老泪纵横,突然愤怒地说道:“一定是张三,是他杀害了我的女儿......”
这二老,既然能第一时间怀疑到张三,那为什么不提早报警呢,4年了不说话,这要不是警察找上门来,就打算这么等着翠花自己回来?
警方揪出第三者
翠花的父母认为,张三因为翠花和他离婚,所以怀恨在心,背地里谋害了翠花。警方办案是讲求证据的,不会因为老人的控诉就认定凶手是张三,但也不会轻易放掉这条线索。
随后便找到了张三,并开始对他进行调查。虽然张三有一定的作案动机,但他并不具备作案时间,因为他从来没有去过四川,案发时也没有作案时间。
值得一提的是,警方按照张三的说法还调查了工友李四,但李四也没有作案时间,也没有去过四川。
但通过对张三的询问,警方摸清了翠花生前的生活轨迹,夫妻俩都是湖南人,最早是一起去浙江打工,离婚后翠花独自一人去了广州打工,怎么就在四川遇害了呢?
他去四川干什么?为了解开这个谜团,警方做了大量的工作,最终找到了翠花生前在广州打工的工地,并找到了几位认识翠花的员工。
根据他们讲述,翠花是2013年年底一个人来的广州,2014年年初离开的,这和她遇害的时间倒是很贴近。
更重要的是,据员工讲,翠花在这里工作的那段时间里,并不怎么与人接触,闲暇的时候经常一个人打电话,一打就是一个小时,几乎天天打,所以大家对她印象深刻。
这也是警方广州之行取得的最大收获,但接下来他们就犯难了,明知道这个与翠花打电话的人有着重大嫌疑,或者一定知道些什么,可就是无从查起,毕竟都过去四年了,翠花的手机号早已废弃,想找到和她通话的这个号码和这个人,着实有些难办。
猜测他们也都想到了,警方最想要的这份通话记录,早在4年前就有人拿到了,对,就是张三。
当年他为了查清这个疑似的第三者,可谓费尽了心思,愣是打印出了一份翠花的通话记录,更巧合的是,他居然一直保存着。
4年前翠花失联的时候,张三要是拿着这份通话记录去找警察的话,即使阻止不了这场悲剧,但也不至于让凶手逍遥法外这么久......
不过,据张三讲,他为了找到妻子曾贴过寻人启事,但还是一直没有音讯。
张三贴出的寻人启事
当他把这份通话记录交给警方以后,警方很快就查出了张三口中所说的第三者,也是本案当时最大的嫌疑人:夏水泉(化名)
是真相还是夏水泉的一面之词?
夏水泉,男,时年42岁,有过犯罪前科,让民警颇为兴奋的是,夏水泉的户籍地址正是四川省内江市,也就是翠花遇害的地方。
警方结合掌握的各种情况,直接下达了对夏水泉逮捕的命令。抓捕小组赶到四川内江后,确定了夏水泉的行踪,并在他回家的路途中将其一举拿下。
夏水泉被捕后,满脸惊恐,说话结巴走路腿软,一看这情况,基本就是不打自招。审讯很顺利,夏水泉承认了自己的犯罪事实,讲出了事情的真相。
夏水泉被抓获
原来,夏水泉和张三还有翠花之前都是在一个工地干活的,也就是浙江省嘉兴市桐乡。由于张三和翠花总是吵架,夫妻二人的关系越来越紧张,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夏水泉走进了翠花的情感世界。
张三当年猜得没错,翠花确实外面有了人,只不过不是李四,而是夏水泉,这也是所有人没有察觉到的。
那次张三打了翠花以后,翠花哭哭啼啼地和夏水泉诉苦,夏水泉就说了一句:“实在过不下去就离婚吧。”
“离婚了和你过啊?”翠花反问道。
说者有意,听着也有心,二人可算是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夏水泉也刚刚离婚不久,自己还有个女儿,要是翠花离婚了能和他搭伙过日子倒也不错。
于是他爽快地答应道:“如果你真的离开了,找我还是可以的!”
夏水泉
两人一拍即合,翠花就这么和张三离婚了。按照约定,翠花先去广州,夏水泉过一段时间再去,在此期间,两人一直电话联系,一打就是一个多小时。
但接下来的事情就让人大跌眼镜了,一天,夏水泉像往常一样给翠花打电话,但接起电话的却是个男人,正当夏水泉疑惑的时候,男人却说:“她在洗澡,回头再打给你吧。”
她在洗澡?夏水泉懵了,于是他开始浮想联翩,越想越歪,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她既然能背叛张三,就能背叛自己,这种有“前科”的女人怎么过日子?
随后的日子里,夏水泉和翠花提出了分手,没曾想,翠花说什么都不同意,为此两人在电话里大吵了一番。
心中没了牵挂,夏水泉就离开了浙江,回到了四川老家,但是翠花还在广州等他,并不断给他打电话提及此事,说什么都不肯分手,如果夏水泉执意分手,翠花就和他索要10万元分手费。
案发前一天,翠花离开了广州来到了四川,准备和夏水泉好好谈谈此事。而夏水泉也提前做了准备,他准备了一把刀,按照他的说法:“如果她肯和我好好分手,不再闹腾,这事就算过去了,她要是还想着分手费,我就杀了她......”
2014年1月23日凌晨,惨案发生了,翠花被砍得体无完肤......
夏水泉的供述到底是真是假,我们无从考证,翠花去了广州是不是真的有了新欢也只是他的猜测,是否真的有10万元分手费这事我们也不得而知,但事实就是他杀人了,夏水泉终究要为他的行为负责。
破碎的婚姻,纠扯不清的关系,最终导致两个家庭的孩子失去了母亲和父亲,谁对谁错又能怎样?受罪的还是孩子......
这起案件虽然悬疑了4年,但破获得确实漂亮,人像复原技术功不可没。由此可见,科技不光是第一生产力,还为侦破命案积案提供了新的条件,科技兴警,未来可期。
消失观后感(消失的夫妻观后感)2
今天,我读完了一本书——《我本芬芳》,它的作者是一位年逾八旬的老奶奶,叫杨本芬。
这个书名很贴切,“我本芬芳,但奈何……”后面紧跟着的是一声无奈的叹息,而书里的故事也确实让人一唱三叹。全书用八万来字,书写了一段跨越六十多年的婚姻。这段“钻石婚”,在外人看来简直固若金汤,但两个当事人却并没有获得幸福。相反,婚姻成为一道解不开的枷锁,把两个人痛苦地捆绑在一起。
就像书的结尾所说:“她有她的伤痛,他有他的伤痛。悲惨孤独的人更宜相爱,他们本该相爱的。但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
这本既轻盈又沉重的小说,让我在读完后无比沉重和心生悲凉。
我从《我本芬芳》的辛酸故事里,读到身边许多亲人或邻居的影子,想起自己父辈或祖辈的婚姻——女性为了维系婚姻委曲求全,而男性对妻子缺乏起码的温情和善意。婚姻甚至都不只是围城,而更像是一座折磨人的炼狱。
我由衷的感叹,这样的夫妻我见过,他们彼此不相爱,互相谩骂了一辈子、摧残了一辈子,就等着死来解脱。人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似乎不应该啊。但是,人间到处都有这样的事情。
这个故事或许会让我们伤感、气愤、痛惜、无奈,但是,它也会让我们对婚姻、对人生的真相有很多全新的理解。当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不惧世俗的眼光,开始拿起笔直面婚姻中的遗憾与困惑,直面内心真实的情感需求,这个行为本身就值得我们致以敬意。
今天的解读,我会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讲述两位主人公六十多年的婚姻故事,看看那些不可思议的夫妻间的龃龉;第二部分,我们再来分析一下这个故事,看看为什么两个悲惨孤独的人没能相爱。
第一部分
好,我们先来听故事。
前面提到,故事的女主人公叫陈惠才。1940年代,她出生于湖南的农村。她的父亲是个读书人,曾在国民政府当过官,后来回到乡下教书。革故鼎新之际,那段早期的为官经历成为一种罪行。三年困难时期,惠才的父亲在贫病交加中饿死,她的母亲带着两个年幼的弟弟逃荒,已经成年的哥哥则被打成了“黑帮”,家里的房子连好一点的门板都被人撬走了。
家庭遭遇一系列变故,屋漏偏逢连夜雨,惠才就读的中专也停办了。没有书读了,她又不想回到乡下,于是一个人跑到邻近的江西寻找读书的机会。幸运的是,她如愿进了一所可以半工半读的学校——江西共大分校念师范。之所以选择师范,是因为师范班的学制最短,只有一年,这样她可以早点毕业,参加工作。
读书期间,惠才在一位朋友的介绍下,认识了当地县医院的吕医生。两人相识仅两个多月,就仓促结婚了。惠才当时还没满二十岁,她之所以答应结婚,一是觉得吕医生人还不错,为人诚恳,读过书,长相也是她喜欢的;二是因为吕和她一样“出身不好”,吕的家庭成分是“地主”,而她的家庭成分是“旧官吏”,在当时都是不受人待见的,相近的出身或许能让他们彼此多一份理解和关爱;而最重要的原因,是惠才当时即将被学校下放到农村插队,而她还想继续读书,吕答应帮她圆梦,出钱让她读书,但条件是两人先结婚。
惠才对这个仅有数面之缘的男人有一些好感,但并没有深入的了解,不知道他的性情和生活习惯,甚至连他的年纪都还不知道。她并没有做好结婚的思想准备,虽然没人拿着棍子或绳子逼着她,但她感到被一种无形的力量胁迫着,就这样,她稀里糊涂地踏进了婚姻生活。但两人极为有限的交往,还是让她对未来有所憧憬——她希望能考取学校,等毕业后就和吕在一起,她要一辈子对他好,不离不弃,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用行动来报答他。
然而,结完婚之后,这些美好的憧憬很快就被现实击得粉碎。首先是读书梦破灭,当时到处都在下放,根本没有学校可考。吕也没有要帮她找学校的意思,还劝她说:“当农民也不错……栽栽种种,还能养点鸡鸭,顶好的。”在当时的环境下,惠才只好无奈地接受现实,永久地告别了校园。
但她不想像寄生虫一样靠丈夫养活,于是,到医院附近的一个生产队找了个地方住,在队上劳动,赚取工分。这个生产队离医院顶多一里路,但奇怪的是,吕不愿意和惠才一起住,甚至连饭都不肯一起吃,只是每周日晚饭后才会去惠才那坐一会儿,然后又回到医院。他虽然结了婚,但还是习惯过单身生活,没有家的概念。他每时每刻都离不开他的工作和同事,和同事们有说不完的话,但和惠才却没话可说。
这还仅仅是开始,吕的冷漠性格在日后渐渐凸显,而惠才对婚姻和爱情的无限憧憬,也被冷酷的现实一点点浇灭。
有一次,惠才送吕回去,没锁大门,没走多远就回来了。第二天一早,却发现公公婆婆送的两只大白鸡被人偷了,惠才伤心至极。等吕回来后,惠才把事情告诉他,懊悔地说:“要是我锁了大门就好了,这是让小偷钻了空子呀。”没想到,吕一言不发,脸色阴沉得可怕。无论惠才怎样和他讲话,他都不搭理。
接下来的日子,吕仍是几天回来一次,但不搭理惠才,甚至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惠才总是“热脸贴冷屁股”,怎么也讨不到吕的一点欢心。过了两个多月,惠才终于受不了了。她不知道吕为何要这样对她,她拽住吕的手,边哭边说:“请你告诉我,你要恨我到几时?”吕还是默不作声,甩开手就走了。
直到多年后的另一次争吵,吕旧事重提,这桩“悬案”才终于有了答案。原来,吕压根就不相信鸡是被人偷走的,而是怀疑惠才偷偷把鸡卖掉了,接济娘家,这件事他一直记恨在心。听到吕的这番怪论,惠才感到莫名惊诧,气愤不已。
惠才的父母都是知书达理之人,都做过老师,虽然他们家境贫寒,但她从小受到良好的家庭教育。即便在最落魄的时刻,他们一家人也谨守人之为人的尊严与体面,有人偷公社食堂或者集体土地里的粮食、蔬菜,但他们宁愿挨饿,也绝不做这样的事。此时,丈夫说她偷偷卖鸡,真是莫大的侮辱。但是,像这样的龃龉,在他们的生活里从来没有停止过。
惠才从小吃惯了苦,什么家务活都得干。结婚后,她一直是自己砍柴、种菜、挑水、做饭,在怀孕期间也不例外。而吕除了帮忙挖土和锯柴,什么家务活都不干,扫帚倒了都不会扶一下。
惠才怀第一胎的时候,有一次她洗完澡,要吕帮忙抬一下脚盆,把盆里的水倒到隔壁的尿桶里。吕木木地坐在椅子上,说:“自己的事自己处理,不要搞得娇生惯养。”惠才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她只好在吕的眼皮底下,用脸盆一点点把水舀到隔壁倒掉。最后一点水舀不出来,她只好吃力地端着脚盆去倒,脚盆边沿正顶着她的肚子。等她再走进房里,已是泪流满面,她对吕说:“想不到你会对我不好。”吕二话不说,拔腿就走。
惠才的肚子一天天变大,她想让吕每周多回来一两次,给她壮壮胆。但吕不肯,总说“命要紧”,这让惠才很不理解,她嗔怪地说:“难道我会把你吃掉不成?”
孩子出生的那天,吕总算在家待了一整天。晚上临睡前,惠才希望吕能睡在她的脚边,因为她下身很痛,每起来一次都很困难,要是晚上孩子哭了,吕可以起来帮把手。没想到吕竟然说:“我怕血腥味,不睡床上。再说也不能搞得你娇生惯养。”说着就搬了床被子,睡在床边的躺椅上。
那一晚,孩子哭了好几次。面对孩子的啼哭,惠才本能地去抱孩子,但因为伤口疼痛,她没法坐着,只能跪在床上。一晚上下来,整个人累得支离破碎,而吕在躺椅上呼呼大睡,没朝床上看过一眼。
惠才心寒地数落道:“关键时刻你总是袖手旁观,不肯帮一点忙。不知道我们算不算夫妻,你对我连个熟人都不如,还动不动就怕我娇生惯养。我跟你一起生活,何时得到过娇生惯养?你对我的关心不会超过对一支钢笔……”吕默默地听着,不吭声,也不反驳。惠才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得不到任何回应。
有一次,惠才带孩子外出,家中意外失火,被子、蚊帐和衣服都被烧了。幸亏邻居及时发现,把火扑灭了。等她们娘俩回到家,看到家里一片狼藉,她失声痛哭,邻居们纷纷劝她千万别急坏了身体。这时候,得知消息的吕从医院赶了回来,肩上扛着一个大纸箱,里面是被褥、床单和枕头,垫的、盖的一应俱全。
但吕没看惠才一眼,自顾自地把东西一件一件拿到床上,面无表情地说:“这是医院帮我们买的。这下好了,我们吃救济了。”
惠才觉得失火是自己大意造成的,连累了吕,害得他在单位做不起人。结婚前,吕是一个有钱的单身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穿的是高级衣服,盖的是湘绣被面的被子,连院长外出开会都要向他借身衣服来充阔气……”而现在他却成了需要救济的对象,心里肯定很不是滋味。惠才内疚、懊悔、难过,不停地自责,但吕没有半句安慰的话。
还有一次,大半夜里,有人来偷兔子,当时吕下乡去了,而惠才正怀着第二个孩子。兔子关在屋外头的木箱子里,惠才隔着门听到兔子的尖叫声,知道有人在偷,但她不敢开门,生怕贼会撬门进来。她站在门后头喊:“打贼呀,打贼呀!不要偷我的兔子!”这只兔子养得又肥又大,她一直没舍得杀来吃,却被人偷走了,她伤心得大哭了一场。
没想到吕这一次倒是反应激烈,他下乡回来后,一个劲地质问惠才:“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好人怎么会怕贼?贼是坏人呀!你怎么就不能起来捉贼?怎么就不敢开门?”
吕对妻子和孩子冷漠,但对同事和朋友却非常热心。在结婚后,他一直延续着婚前的习惯,时刻备着一些零食,有人来找他聊天,他总是慷慨地把家里的零食拿出来招待。
下乡时结识的农民朋友来县城赶集,顺道来看他,他会倾尽家里所有来招待,用全家人一个月的肉票买了肉,和过年时留下来的墨鱼炖了一大锅。他和惠才说:“乡下人平时没东西吃,这次就让他们吃个足。”然而,这顿饭吃下去,他们全家老小一个月都见不了荤。
惠才埋怨道:“怪不得人人都喜欢你,你也喜欢别人。”
在吕看来,对别人一定要好,对自家人怠慢一些无所谓。
惠才觉得自己的命实在是太苦了,她渴望有一个温暖的家,有一个善解人意的丈夫,但她偏偏遇到一个如此冷漠、不顾家的男人,她感觉不到一丁点来自丈夫的体贴和关爱。她恨透了婚姻,更害怕婚姻,所以,一有机会就赶紧结扎了。做完结扎手术,惠才身体虚弱,但吕怀恨在心,不肯照顾,惠才只好写信让母亲从老家赶来照顾她。母亲一来,她才像个刚做完手术的人,终于可以躺在床上休息了。
然而,吕对岳母也毫不客气,岳母煮了一只鸡给惠才补身体,吕气愤地说岳母偏心、不会做人,因为岳母竟然没有叫他吃一口,连假心假意都没有。岳母对吕的无礼十分气愤,和他大吵了一架。尽管很心疼女儿,但她还是回老家了,剩下孤立无援的惠才。
此后的日子,惠才天天以泪洗面,吕始终没有走进房间上前安慰几句。惠才数落他,他也知道错了,但是每天尽量躲着惠才,不会说声“对不起”。
此后,随着孩子慢慢长大,家庭的开支也越来越大,吕的家庭责任意识有所增加,发完工资不会再大手大脚地去花掉,而是如数拿回家。他会想办法为三个孩子筹措学费,为了让孩子考上大学,会积极地给孩子们买学习资料、订杂志。
后来,吕得了一场严重的眼疾,视力一天天衰退,他担心自己会失明,因而人变得喜怒无常。
但惠才一直贴心地照料他、安慰他,陪他到上海、长沙等地医治,他的视力总算得以恢复。也许是因为患难见真情,也许是因为患难之后更懂得珍惜,此后,吕的性格慢慢变得温顺,对惠才也有了更多的依恋和体贴。
然而,当他们来到耄耋之年,惠才有些天真地环住吕的脖子,问:“假如真的有下辈子,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吕坚定地摇头,说:“不愿意。”惠才终于悲哀地意识到,这段漫长的婚姻,他们俩都没有获得幸福。他们各有各的伤痛,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第二部分
书里的故事讲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
不知道你在听这个故事时有何感慨。很多人在读这本书时,都会为吕的冷漠感到气愤,同时又会大惑不解,为什么会有这样冷酷无情的丈夫呢?为什么两个悲惨孤独的人没能好好珍惜彼此,过上幸福的生活呢?
但也有人在吕的身上看到自己父亲、爷爷或者其他男性亲友的影子:他们对外人热情,对孙辈宠爱,唯独对妻子异常冷漠,甚至常用暴力对待。
书中,吕的形象正反映了这一类人的特点。那位老爷爷有一定文化水平,曾当过干部,谈吐儒雅,受人尊敬,而老奶奶慈眉善目,笑口常开,与邻里打交道非常热情。
在他们七十多岁的时候,这位看起来文质彬彬的老先生,竟然干出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他用锄头把自己的妻子活活砸死了,砸得血肉模糊,后来他自己也疯掉了。
是怎样刻骨铭心的仇恨,才会干出如此惨绝人寰的事情呢?我没有去打探事情的缘由,但我相信,夫妻之间的这种冷漠和暴虐并不少见。只不过大多数家庭都选择掩盖,不让家丑外扬。外人看到的总是光鲜亮丽的一面,只有进入他们的生活内部,才能看到遍地鸡毛。
而《我本芬芳》正好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很好的例子,它让我们看到一段不幸婚姻的原委。接下来,我们就来分析一下这个让人不解的丈夫——吕的行为原因。
我们都知道,一个人的性格与他的原生家庭有很大关系。吕对妻子冷漠,缺少起码的关爱与温存,也不善言语,经常用冷暴力来处理家庭矛盾,其实这与他的成长经历密不可分。书里没有重点写,但也有所交代。
吕的亲生父亲年轻时好赌,从不顾家;他的母亲生了十一胎,因为养不活,孩子不是送人,就是夭折。吕在两岁多的时候,就被送给了同村的邻居。养父母待他不薄,省吃俭用供他读书。他们家有一点田地,结果在土改时家庭成分被划为地主。
吕在十岁那年,得知自己不是母亲亲生的,痛苦得说不出话来,躲到一堆稻草后面哭了整整一下午。后来,养父母在运动中经不起斗争,双双跳进池塘自杀了,吕一夜之间成了孤儿。他去投靠自己的亲生父母,结果,亲生父母因为害怕受牵连,拒绝收留他,只给了他一缸子米。
这样的原生家庭确实不幸,无论亲生父母,还是养父母,给予他的温暖和关爱都实在太少。对吕来说,家庭从来不是一个温馨的港湾,而是一个让他心碎的地方。所以,他的家庭观念淡漠,缺少家庭责任意识,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因为他从来没有受过这方面的熏陶和教育,心里缺少一个好丈夫和好父亲的标杆。
他也不知道如何处理亲密关系,当与妻子发生矛盾时,不知道如何正确地表达内心的想法,只能一言不发,沉默以对。
有时候他知道自己错了,但也不会去安慰妻子,或者向妻子道歉,而是选择逃避妻子的质问,拒绝回应。在性格开朗直率的妻子看来,这样的反应就是冷漠,甚至是冷血。在很多传统的家庭里,丈夫对妻子表现得冷漠无情,尤其羞于在人前展现出亲昵的一面。他们习惯于用暴力或者冷暴力来应对妻子的情感诉求,同时,宣示自己在家庭中的主导地位,这是男权社会的恶果,也是一种“爱无能”。
然而,吕对他的同事、朋友又十分热情慷慨,这又该如何解释呢?这也得从他年轻时的经历说起。
抗美援朝的时候,村干部把征兵的名额给了吕这个孤儿。那时候,对农家子弟来说,当兵是最好的出路,但村干部并不是因为同情或器重,才把宝贵的名额给了他,而是因为他们知道这一批兵是要跨过鸭绿江上前线的,生死未卜。
而吕的养父母去世后,他对亲生父母和村子都没有任何留恋,巴不得早点离开,于是去参了军。结果没等他上前线,就传来了停战的消息。他读过一年高中,算是有文化,部队就送他去北京学了两年医,转业后分到县医院当了一名内科医师。
他在家里没能获得的安顿感,部队和医院给了他。因而,他对社会的认知是,跟周围的人搞好关系很重要。家庭无法依靠,只能靠朋友和组织,他所追求的是外界对他的认可和尊重,而不是和伴侣的亲密关系。
如果结合当时的社会环境,就更能理解吕的这种选择。在倡导集体至上的年代,一个人或许会迫于压力与家庭划清界限,但决不能脱离单位和组织。组织的认定、他人的评判,对个人的前途命运至关重要,而家庭似乎可以放在一个相对次要的位置。
但惠才显然不是这样认识的。她的父母曾给过她无微不至的关爱,虽然家境贫寒,但她充分感受过家庭的温暖和幸福,因而,当自己组建起家庭,她也会对家庭、对丈夫有同样的期待。然而,每次她和吕讲起夫妻之间需要互相体贴爱护之类的话,吕都充耳不闻。但她也承认,吕不是一个恶男人,他不骂人、不打人、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更不会和别的女人搞暧昧。只是他那种冷漠的性格,实在让人无法忍受。
吕不愿意做家务,也与他早年在部队染上过肺结核有关。一位患有肺结核的连长对他关照有加,结果把病传染给了他。当年对肺结核没有特效药,几乎是绝症。吕一直害怕肺结核复发,所以,他会尽量让自己过得更安逸舒适,不愿意太劳累,会时常念叨那句“命要紧”。
经过以上的分析,相信你会对吕多了一些同情和理解。他也是个可怜人,他在年幼时就留下了刻骨铭心的创伤,此后的人生都是在延续童年经历带给他的不幸。但是,与惠才的婚姻,以及养育子女的过程,还是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他的性格。他后来慢慢地挑起了家庭的重担,学着去尽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对妻儿给予更多的照顾。
我相信,在这个家庭里也会有幸福温馨的时刻,只是书中少有记录。毕竟,当一个妻子天真烂漫地环住丈夫的脖子,问:“假如有下辈子,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她此刻就是幸福的。她肯定是对答案有一定的信心,才会去提这样的问题,虽然最后她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结语
《我本芬芳》讲述的是“女性那些不被看见的孤独、不被欣赏的失落、不被尊重的委屈”。
在许多传统家庭里,女性像大地一样无言地承载起家庭重任,她们任劳任怨,忍气吞声,没有自我。虽然,她们同样洋溢着生命的热忱,希望“在灰烬里开出花朵,在角落里绽放芬芳”,但她们长期不被看见、不被认可,情感也得不到抚慰,她们用隐忍的方式对待内心的渴望,不去诉说。
而杨本芬老人在晚年“用笔赶路”,回顾自己似露珠一样的人生,这是在用记录对抗遗忘,用书写反思命运。她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在重读《我本芬芳》时,我不喜欢自己的懦弱,会去想,如果我当时做了其他的选择,我会如何呢?如果我从一开始就开诚布公地讲出自己内心的感受,是不是现在会更好?”在这本书里,她把自己的遗憾、困惑和不甘,全部倾泻而出,这是一种自我意识的觉醒,是在用文学的方式诉说内心的渴望。
话说回来,这本书之所以能引起广泛的共鸣和回响,是因为像惠才一样隐忍的妻子、像吕医生一样冷漠的丈夫,在我们今天的社会依然存在。当然,随着权利意识的觉醒,有更多的女性选择勇敢地表达自己的欲求,或者逃离婚姻的樊笼,或者主动提升社会适应力,去追寻自己渴求的生活,而不是在一段不如意的婚姻中彼此将就,消耗殆尽,充满遗憾地过完一生。
这样的女性,可以骄傲地向世界宣告“我依然美丽芬芳”,而不是“我本芬芳”。
婚姻的幸福与否,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但是冷若冰霜的感觉绝对不是我们每一个人所希望看到和拥有的。我们的一辈子很短,我们的一辈子也很长。和彼此相爱的人在一起,温情又温暖地走下去,应该是我们对这个世界最大的尊重。谨慎的选择,用心的经营,勇敢的改变或许才是我们获得幸福的唯一出路。
愿每一个人都能勇敢的选择自己的人生。
消失观后感(消失的夫妻观后感)3
澎湃新闻记者明鹊实习生丁超逸陈蕾张李俐林雅璇李明芝
二十多年来,李海捷的身体里,那些“看不见”的地方,反复在出血。
4岁时,他被诊断患有血友病A型,一种遗传性凝血功能障碍疾病,发病率大约在五千分之一。那时,他浑然不知,仍是喜欢跑跑跳跳,只有母亲姚立香紧张地跟在身后,生怕孩子碰了摔了。
姚立香和丈夫关掉了在上海的裁缝铺,带着孩子回到老家扬州宝应县。后来,她做了15年的陪读妈妈。
这个病是悬在他们头顶的一把剑,11岁时,李海捷在路上被车撞倒,之后就只能坐着轮椅上学。
姚立香回忆起这些年,好像有不少日子是在求医和借钱中捱过,但生活的艰难并不是最刻骨铭心的部分,她更愿意谈起儿子——懂事得让人心疼,哪怕摔倒了还要反过来安慰自责的她。
去年夏天,李海捷收到了北京大学哲学系的博士入学通知书,这是他喜欢的专业、梦想的学校,一家人都很开心。
办完母校南京大学的毕业手续后,他们计划先回趟老家。没料到,李海捷水土不服,患上急性胃肠炎——因为常年反复出血,他的腹膜处形成一个十几公分的“假肿瘤”,这一次引发了严重的感染。
博士入学不得不延迟,而求医的路还在继续,这一次凶险未知。
“漫长”的手术
1月28日,上海某三甲医院。
五十岁出头的姚立香,头发花白,一脸焦虑,站在手术室门口等待着儿子的手术结束。
六个小时后,门打开了,李海捷被几个医生推了出来,姚立香来不及看上一眼,他就又被推回了重症监护室。原来,李海捷术后引发感染,突然休克,重症监护室已经忙成一团。
那一刹那,姚立香觉得自己的心跳也停止了。大哥姚健记得,妹妹面如死灰,一句话也没有说。
骨科、血液科、重症监护科等,七八个科室医生,明晃晃的灯光、手术刀……在医生们的极力抢救下,终于出现了转机。
3月下旬,姚立香回想这场手术,只觉得惊心动魄。医生告诉她,李海捷腹部的假肿瘤已经摘除,但因存在时间长,感染面积大,接下来需要做第二次清创手术。
然而不久疫情暴发,城市进入封控状态,清创手术不得不延迟。
之后的数月,李海捷住进了病房,姚立香封控在医院附近的出租屋,母子隔空通话。一直到8月6日,李海捷出院。
“牢笼”与“光明”
在一篇文章中,李海捷写道:命运如同一间漆黑的牢笼,将我牢牢捆住。在黑暗中,父母的爱与鼓励,让我诞生了勇气,为我带来了第一缕光芒……我走进学校,在这里收获了生命的第二份光明。
2014年秋天,在母亲的陪同下,李海捷就读南京大学哲学系。学校特地给他们分配了一间单人宿舍,又安排姚立香到学校医务室工作。
每天,姚立香推着儿子去上课,下课再去教室接他回宿舍。李海捷在南京大学读完本科、硕士,早把这里当成了家。
姚立香觉得,虽然儿子不能自如行走,但在南京大学的这段日子,他很快乐。
2019年10月,李海捷和父亲在南京大学图书馆合影。
同学们经常来接李海捷参加班级活动,李海捷也会组织同门师弟开读书会,教他们学日语。在硕士同学谭井阳印象里,李海捷很开朗。
姚立香也发现,从小依赖她的儿子长大了。她每年过生日,李海捷会做上一顿饭,晚上回来晚了,李海捷会给她倒一杯水,温度刚刚好……慢慢变成他在照顾她。
本科毕业时,李海捷以全年级第一的成绩保研,硕士毕业后,他又报考了北京大学的博士。
博士录取之前,北大曾经向老师傅新毅询问李海捷的身体状况,傅新毅回复:李海捷在南京大学期间很正常,并没有因身体原因影响到学习。
傅新毅教授对这位学生的刻苦印象深刻:他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花在读书和学习上。
李海捷也给母亲买书,帮她下载英语资料,鼓励她学电脑和美术。姚立香学了一段时间,自觉记性不好,难以坚持。李海捷对她说,活到老,学到老,七八十岁老人都在学习,你才五十多岁,为什么不去努力?
2021年6月底,李海捷收到北京大学博士录取通知书,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地方。李海捷很兴奋,7月中旬,他跟母亲一道回了老家扬州市宝应县。
但没有料到,回家没几天,得了肠胃炎,他的病情又发作了。
“魔咒”
1994年4月,李海捷在上海出生。
那时候,姚立香和丈夫在上海经营一家裁缝店,一个月能赚两三千块钱。
早年,一家人日子过得平淡和美。直到李海捷4岁时,有一次发高烧,在医院打了五针,也不见退烧。
姚立香记不清,儿子后来是怎么退的烧,只记得,他被确诊患血友病的那一刻,自己如同晴天霹雳一般。不久,夫妻俩带着儿子回了老家。
多年来,这种遗传性的血液病,像一个魔咒,笼罩了姚立香的家族:姚立香的舅舅,是血友病患者,四十多岁时,从床上摔下来,引发急性出血过世;姚立香的母亲是血友病致病基因携带者;姚立香有四兄妹,弟弟姚敏志是血友病患者,她自己则是血友病致病基因携带者。
根据不同的凝血因子缺乏,血友病分为A、B、C三型,其中血友病A型患者占多数,又以男性患者为主。血友病患者终身有轻微创伤后出血倾向,重症患者没有明显外伤也可发生“自发性”出血。
“关节、肌肉,皮下组织……在身体有血管的地方都容易出血,而且看不到伤口。”同是血友病患者的姚敏志说。
他回忆,外甥李海捷小时候好动,经常蹦蹦跳跳,围着大树转圈。幼子不识愁滋味,不知道得了这种病,不能剧烈运动。只有母亲姚立香跟在他身后,一边喊莫跑一边追,但孩子却跑得更快了。
小学三年级后,李海捷出现关节出血、肿胀,疼痛的症状,送去医院治疗,主要是输凝血因子控制出血。
起初刚回老家时,夫妻俩开了一家裁缝店。后来,李海捷经常生病去医院,他们没办法正常营业,不得不关了裁缝店。丈夫李树荣去了一家制衣厂打板,后又通过本地残联,进了一家工厂上班。姚立香则主要照顾儿子。
早年开裁缝铺攒下的一点积蓄也很快用光了。姚立香说,儿子八九岁起,家里开始借钱,经常借了又还,还了又借。
李海捷上四年级时,在上学的路上被车撞倒了,司机跑了。姚立香说,他们当时很缺钱,就在家里给李海捷敷冰。很快,李海捷被撞的双脚反复出血、发炎,肿得像两只粽子。
夫妻俩借钱带着儿子辗转求医,因为凝血功能差,血友病患者的手术风险大,很多医院做不了。
“如果不做手术,充血、肿大的脚就会坏死。”姚立香回忆,有医生建议给孩子做截肢手术,她不甘心,又带着儿子去了上海。
1月底,坐在上海这家三甲医院的急诊室,姚立香回忆十几年前的情景:“当时,也是在这里做了手术,才保住了海捷的双腿。”那一次,他们在上海待了三个多月,为了节约开支,丈夫李树荣还在外面做了一个月的工。
尽管保住了双腿,但李海捷从此不能走路,只能坐轮椅。
姚立香猜想,那时儿子一定很悲伤,虽然他什么也没说。在她印象中,儿子很少哭,疼痛难忍的时候,只是用力地扯自己的头发。
从医院回来后,很长一段时间,李海捷心情低落。那时,班主任带着全班同学来家里看望他。姚立香记得,他们在儿子的本子上写了许多安慰和鼓励的话,这个本子至今保存在家里。
那一年秋天,李海捷终于返回了学校。开学时,姚立香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房,她从此成为了一名陪读妈妈。
母子
因为隔三差五请假,李海捷很小就开始自学,不懂的就问同学、老师、甚至护士。
姚立香要求儿子必须要参加考试,哪怕一学期就上了几天课。有时,李海捷的手肿了,握不住笔,只能用大拇指夹着笔写字;还有一次,李海捷坐骨神经痛,无法坐立,就被母亲背到学校参加考试。姚立香觉得,只有参加考试,才能了解自己的学习效果。
上六年级时,李海捷生病住院,错过了毕业考试,无法升入初中。姚立香就去央求初中老师,让他试一个学期,跟不上再复读。最终,学校同意让李海捷进入初中。
他依旧经常请假去医院,有时候几天、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天气太冷,或者太热的时候,李海捷都容易不舒服。后来,学校给他安排了一间房,方便身体不适的时候休息。
初中毕业后,李海捷考入了县里最好的高中。学校不单给他们安排了一间宿舍,还在校内给姚立香安排工作。
姚立香说,为了照顾李海捷,学校把他们班的教室安排在一楼。
高中的学业压力更大,李海捷经常早上五点起床,晚上十一二点才睡觉。有的时候,他看书看累了,就用铅笔扎自己的手。姚立香看到,儿子手背上有很多小红点,惊讶地问他怎么回事。李海捷把手藏起来说,没什么,就是用铅笔扎了下。
姚立香觉得儿子像她——虽然初中没毕业,但她做什么都要做到最好。以前帮人做衣服,客户都觉得很好了,她自己还觉得不满意。况且一路走来很多人帮助过他们,李海捷觉得要上进,“回报社会”。
从初中到高中,李海捷的成绩都在年级名列前茅,他被评为宝应县“文明好少年”,扬州市“自强模范”。
李海捷检查出血友病后,姚健曾劝妹妹、妹夫再生一个小孩。姚立香和丈夫不同意。3月下旬,姚立香回忆起来,说如果当时他们再生一个孩子,必然会对李海捷忽略一些。
一直以来,她对儿子有愧疚,总觉得从前对他照顾不周全,才让他吃了那么多苦。
她至今记得,有一年冬天,李海捷一个人在家,不小心摔倒在了地上,无法动弹。她进门时,瘫在地上的李海捷说:“妈妈,你不要生气,我摔倒了。”
姚立香记忆中,李海捷从来没有抱怨过。
高二分班时,李海捷想选理科,以后研究生物科学。但姚立香考虑儿子的身体状况,建议他选文科,毕业后找一份文职工作。起初,李海捷坚决不同意,后来,姚立香找来老师,最终劝服他选择了文科。
高考前,李海捷通过了清华大学自主招生笔试。那几天,天气炎热,李海捷在空调房待了一会儿,突然感冒发烧,右胳膊出血肿胀、疼痛。姚立香记得,高考第一天,儿子状态很差,肿胀的右手没有办法握笔写字。
高考结束后,李海捷想过复读,考虑父母的不易,又放弃了。他安慰母亲说,谁能保证我明年一定能考好呢?
最终,他没有达到清华大学的录取分数线,以377分的成绩被南京大学哲学系录取。
2021年5月,李海捷与父母在南京大学合影。
“自己的意义世界”
很长一段时间,家人不懂李海捷对哲学的兴趣来自何处。有一次,小舅舅姚敏志问他,为什么选择哲学,哲学到底是学什么?
李海捷告诉他,科学推动技术的进步,哲学研究人,研究社会,推动社会的发展。
姚敏志依旧不太懂,但他相信外甥,只要他这么说,就肯定能做得到。“他家里的奖状、证书,堆起来都有半个人高。”
因为同是病友,李海捷跟小舅的关系很好,两人经常一起聊天,一起下象棋,大部分都是李海捷赢。
“一般像他这样的血友病患者可能会想,我身体都已经这样了,为什么还要那么辛苦地学习。”姚敏志觉得,外甥有追求,内心强大。
事实上,李海捷也曾对人生充满迷茫和困顿,但他从不跟家里人说。
2018年的春天,李海捷在一篇文章中写道:我因为个人的成长经历,很早就对一些所谓非常大的问题,比如生命的意义,死亡的终极等,产生了兴趣和疑问,这是哲学之于我的原初动力。
在前述题为《打造自己的意义世界》的文章里,他写道,某种意义上,每个人不是生活在所谓的现实世界之中,而是生活在每个人自己的意义世界之中。
老师傅新毅能感受他沉浸在“意义世界”中的那种忘我的快乐。他回忆,每当李海捷跟他讨论学术问题时,眼里都有光。哲学让他忘却疾病,和对未来的迷茫,尽管它解决不了任何现实的问题。
“最后的话”
2021年10月8日,李海捷住进北京某三甲医院
医生告诉姚立香,李海捷病情严重,需要做假肿瘤切除手术,至少得准备300万元。可来北京前,夫妻俩一共只借到了十几万元。
住院的第三天,李海捷背部一处脓肿皮肤破溃。医生说,如果不做手术,他的生命只剩几个月的时间了。姚立香不愿儿子等死,却又无可奈何。
2021年11月底,夫妻俩带着李海捷回到老家的医院。
就在他们为手术费一筹莫展的时候,2021年12月15日,李树荣发生了车祸,他被一辆货车撞倒,抢救无效死亡。姚立香闻讯赶来时,丈夫已经走了,没有见上最后一面。
姚立香说,丈夫出事后,本地残联很快赶到医院,帮助处理各种事务。可家庭的顶梁柱倒了,未来该怎么办?
那天下午,谭井阳在同学群里看到李海捷发的信息,说父亲出事了。谭井阳记得,李海捷有些语无伦次,他从未那样慌张过。
谭井阳发信息询问,一直到第二天凌晨,李海捷才回复:爸爸没有了,妈妈很崩溃,我必须坚强,要撑住。
姚立香记得,她回到病房后,李海捷擦干泪水,抱着她说:“爸爸没了,你还有我。”
后来,经宝应县公安局交通警察大队的事故认定:货车车主对交通事故负全责,李树荣无责任。
紧接着,媒体报道了李海捷的故事,帮他在网上发起了筹款。“不到一周的时间,就筹到了将近200万元。”姚立香说,她很感谢社会,感谢媒体,感谢海捷的老师、同学、朋友……
大舅舅姚健说,其实李海捷一直不愿麻烦别人,更不愿意媒体报道他的故事。在他看来,这是外甥要守护的尊严。但这次他们实在“走投无路”了。
父亲的意外身亡,对李海捷的打击很大,他的病情也再度恶化了。那时,他腰背部插着一根引流管,无法平躺,化脓的血水通过引流管源源不断地从身体里流出。
本地医院提醒他尽快转入大医院治疗,筹到款后,姚立香立即联系上海的医院。
出发前一晚,李海捷对小舅舅姚敏志交待了许多事:大学期间攒下的书,不用的电脑要如何处理,一定给到有需要的人……妈妈脾气不好,万一他挺不过这一关,拜托他们多照顾。
姚敏志鼻子一酸,对侄子说:等病治好了,你回来自己跟他们说。
未来的路
当李海捷手术结束,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时,他想起了过世的父亲——
那时,他去医院时,父亲总是跑前跑后;他心情不好时,父亲从来是温和安慰;每次回家,父亲总会做一大桌子菜;如今没有了……
姚立香说,相比严格的她,丈夫更宠爱儿子,他从不说一句重话。
李海捷与父亲,两人在花朵盛开的树下合影。
丈夫过世后,姚立香每天晚上都睡不好,常常是凌晨一点入睡,两点醒来;三点入睡,四点钟又醒来。但她不在儿子面前流露这些,因为每每提起丈夫,就要掉泪。
疫情过后,姚立香去医院看望了儿子,感觉他气色好了些。8月6日,她对记者说,李海捷已经办理了出院手续,母子俩租住在附近,等待身体调理好,就去北京大学报道。但开学的时间也临近了,博士入学已延迟一年,姚立香有些茫然,这也是李海捷眼下最忧虑的。
据智研咨询发布的《2020年中国血友病发病率、患病人数、治疗渗透率及血友病药物市场规模分析预测》,按照发病率推测,中国有14万血友病患者。
血友病一旦确诊,需要终身补充凝血因子控制出血,并及时治疗并发症或手术。
2017年,血友病治疗纳入了国家医保,2018年,五部门联合公布《第一批罕见病目录》,血友病也在其中。
姚立香记得,也是在那一年,李海捷开始预防性治疗,只是因为经济拮据,治疗剂量相比标准剂量大幅降低。
2017年,重度血友病患者阿历克斯.杜塞特获得自行车环法赛冠军,也让血友病患者看到了希望。
事实上,去年夏天前,李海捷做过康复训练,那时他能拐着拐杖,走上好长一段路。姚立香不无乐观地想,只要坚持标准预防治疗,他也许能“跟正常人一样”。
2021年4月,李海捷在南京大学,依靠拐杖练习走路。
(文中姚敏志、姚健为化名,澎湃新闻记者赵志远对本文亦有帮助)
来源:澎湃新闻